发表时间: 2024-09-24 10:36
《金瓶梅》读着让人迷惘,有时真不知他要写什么。只觉满篇色欲,无数丑态,魑魅横行,魍魉当道。
这大抵是年轻人的迷惘。
年少读不得《金瓶梅》!
因为涉世未深,所思单纯,又精力充沛,于是只专注于色欲,不见其他。
生活中挣扎过的人,才懂得《金瓶梅》的真谛。
无关乎人性,无关乎色欲。
纸醉金迷、花天酒地,不过是表象。
《金瓶梅》主要讲一个“财”字。
钱,是生活永恒的神。
西门庆所拥有的一切,无不被钱笼罩。
无钱,西门庆不会有兄弟——即便是表面上的兄弟、混吃混喝的兄弟。
无钱,西门庆不会拥有糜烂的色欲,不会有潘金莲、李瓶儿等人对他的迷恋癫狂。
无钱,西门庆的一切都不会存在,当权的蔡太师也不会多看他半眼,清河县里也没人鸟他。即便他有潇洒倜傥的外貌,处境也并不会比矮挫的武大郎好多少。
所以,《金瓶梅》的开篇便说,酒色财气四件中,唯有“财色”二者更为厉害。
财在前,色在后。
作者反复陈述人生活穷苦的无限凄凉。最可恨的是,亲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凌云志气,分外消磨,怎能勾与人争气!
也就是说,没钱,就没气。
财大才能气粗。
穷鬼只能矮人半截。
西门庆若无钱,万不会有那么多色心,即便有色心,也是没有色胆、色气,绝无法付诸行动。
王婆为西门庆定计,王婆之所以丧天良,不过是为了钱,西门庆若没钱,王婆必不理他。
王婆计策五字——潘驴邓小闲。
其余四字,都是附庸,锦上添花的玩意儿。
唯有“邓”——邓通般的钱——字才是主旨。
王婆为潘金莲介绍西门庆,只是翻来覆去说西门庆有钱,并不说其他。
于是,西门庆银子哗啦啦的往外撒,王婆的坏主意机灵灵往外崩。西门庆都不必亲自动手,王婆、潘金莲便下手害死了武大郎。
西门庆的兄弟、仆人、情人、院子里包的姑娘,无不为西门庆口袋里的银子。
西门庆凭一个钱字,拥有一切。颐指气使、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无法无天。
西门庆知道钱的好处,于是勾结官府,坑人性命,得不义之财。放高利贷、揽不法钱。
西门庆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富人只会越来越富的秘密,就是因为富人可以用钱打通一切路子,获得一切机会,从而得到更多的钱。
穷人第一步就卡死了。武大郎卖馒头,卖一辈子,也不够潘金莲化妆。
西门庆自己并没有什么正经赚钱的能力,但他明白钱的重要性。于是,他通过一切肮脏手段聚敛财富。又用财富铺路,为他的欲望买单。
所以,“邓通”才是永恒的硬通货,尤其对于男人来说。世上多少男人,因“邓通”而落魄寒酸、遭人鄙弃,甚至妻离子散,也不稀奇。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潘驴小闲”这四字,不过是加分项,不是必要项。“邓”字才是重点。
正常来说,有“邓”,便没“闲”。挣钱多的往往闲工夫少,自己可挥霍的时间也很少。
但西门庆却五字俱全,因为他的“邓”,不需要通过正常劳作便可以获得。钱获得容易,闲功夫自然就多了。
人人皆以为《金瓶梅》写西门庆是写西门庆之色欲,有评者以为西门庆已中色毒,已经完全离不开女人,离不开色欲。
其实不然!
西门庆是最懂钱的重要性的人。
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不过是有钱之后浪荡时的邂逅,他有的是资本和时间,玩一玩的心态占据上风。
至于二人床上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那也都是说过便算,至少西门庆没那么当事儿。
谋害武大郎等事,他其实都并不积极,也从没想过要完全把潘金莲占为己有。否则,武大郎捉奸时,他也不会吓得躲到床下去。
后来答应娶潘金莲,他语气中表现得很热切,但是中间有人介绍了一门亲事,死了丈夫的孟玉楼颇有家财,娶了孟玉楼,便是得了一笔横财。
所以西门庆变得特别主动,什么潘金莲、李姐儿等,什么发过的誓、留过的情,都不重要,必须热切而注意力集中的先把孟玉楼弄进家去。
西门庆先勾搭潘金莲,先于潘金莲有情,先应承娶潘金莲,而却先把未曾谋面的孟玉楼娶回家,都只为一个“钱”字。
至于“色”,呵呵,孟玉楼是个比较正经的女人,她在西门庆家里很少与西门庆颠鸾倒凤。
西门庆娶李瓶儿,大战林太太,都是只为了钱。那时候,西门庆的“潘驴”特点,反倒是突出的工具,以便得到更多的利益。
所以,《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其重点不在于“色欲”,作者是为了写其“财贪”。
当然,作为情欲小说的突出代表,《金瓶梅》写“色欲”是不可避免的,但主要是写女性色欲。
这其中的代表是金瓶梅三人,潘金莲、李瓶儿、春梅三人,以潘金莲最为突出。
石季伦泼天豪富,为绿珠命丧囹圄;楚霸王气概拔山,因虞姬头悬垓下。
这种傻事,西门庆是绝不会干的。
如果妨碍的西门庆的面子、利益,任凭潘金莲、李瓶儿功夫再好,西门庆也绝不会对她留半分情面。
但潘金莲、李瓶儿偏勘不破色之厉害。
尤其潘金莲,她是完全沉沦于此的。
所以,她什么事都可以争高低,但唯独在色之一事上,毫无底线地逢迎西门庆,《金瓶梅》最爱用的词叫“无所不至”。
她为了西门庆多“照顾”她,甚至不惜为西门庆勾搭仆人之妻、私会结义兄弟之妻站岗望风,一味讨好。
但凡几天见不到西门庆,她就按捺不住。仆人小厮、女婿外人,她都敢往床上拉。《金瓶梅》中最爱说的话就是“别人倒还罢了,唯独这金莲,欲火难耐……”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无处泻火,跟西门庆的女婿陈敬济无休无止,甚至把春梅献给陈敬济,她亲自在旁伺候帮忙,让陈敬济高兴,让春梅保密。
被赶出家门,仍然不做收敛,与王婆的儿子王潮儿鬼混不休。
潘金莲的“色欲”,已经成为一种发自身体本能的“瘾”,无法管束,无法戒断。
至于李瓶儿,她是以小意儿的温柔和钱财,去换取西门庆的恋爱与施舍般的色宠。
为色欲,潘金莲等斗宠争强,迎奸卖俏,起先好不妖娆妩媚,到后来也免不得尸横灯影,血染空房。
《金瓶梅》实在是太现实了!其想表达的,是人类群体的永恒问题。但如果单纯的以为它仅是用西门庆作诫,斥酒色财气的贪欲。那就大错特错了。
《金瓶梅》其实不是男性为主的作品,反倒是以女性为主的作品。
作为男性的西门庆,只不过是混沌世界里为财翻滚、为气驱使的一切人性与现实丑恶的化身;
作为女性的金、瓶、梅,是男性主宰的世界里无谓挣扎的迷途羔羊,她们欲以色为工具,而换取男性才拥有的“气”,却把持不住界限,驾驭不了色之为色的本体,克制不了因色而起的贪欲。最终,只能沉沦。
这大抵是女性恒久的可悲,毕竟,那时的她们所拥有唯一资本,不过“色”字而已。却又有谁能勘破那所引以为傲的,也往往恰是可以毁灭自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