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工人的生存困境：工资与生活的博弈

创作声明：本文为半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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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放心，我一定会讨回这笔钱的。」我摸着父亲粗糙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虚弱地摇摇头：「丫头，这钱要不回来的......富人的钱，都是穷人的命啊。」谁能想到，这句看似无意的话，竟成了父亲生前的最后遗言。

01.

「六万八，主任说最多只能再拖两天。」小兰站在病床前，声音有些发抖。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住院半个月，医药费像流水一样刷刷地流走。早上刚听说有个病友因为交不起费用被转院，现在想想，我大概也快了。

「爸，要不....我再去找林总看看？」小兰欲言又止。

我摇摇头，示意她坐下。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但我已经习惯了。自从查出脑梗住院后，这味道就一直萦绕在鼻尖。

「不用去了，他连个普通工人的工资都不肯给，怎么可能借钱给我们。」我苦笑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小兰接过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8月1日至8月16日，共计16天，日薪13.125元，应得210元整。」

「爸，这是什么‎？」

「我在林氏机械厂干门卫时的工资条。」我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这还是我一笔一笔算出来的。」

听我提起这事，小兰的眼圈红了：「就因为这二百多块钱，他们连个说法都不给？」

「他们说我违约在先。」我叹了口气，「说好要干满两年的，我才干了半个月就走了。」

「那是因为您身体吃不消啊！」小兰激动地站起来，「您都住院了，他们还这么不讲理！」

我示意她小声点。隔壁床的大爷正在打点滴，听见动静扭头看了过来。

「算了，丫头。」我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这世道，穷人的命不值钱。」

小兰低着头，眼泪滴在那张工资条上：「爸，您别这么说。您以前在国企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技术能手，多少人求您带徒弟。」

是啊，那时候我在机械厂负责设备维护，一个月能挣七八百。车间里的机器坏了，都说得找老王才行。可惜厂子破产了，我就成了一个打零工的。

「大爷，」隔壁床的老人突然出声，「我听你们聊天，是不是在林氏机械厂干过？」

我点点头：「在那干过半个月。」

「那您认识林志强吗？」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尖刀，扎在我心口：「认识，他就是欠我工资的老板。」

老人沉默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十五年前，他儿子差点淹死在厂区后面的河里，是一个姓王的工人救了他。」

我愣住了。突然想起那个夏天，我刚进厂不久，看见一个小男孩掉进河里......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打断了我的回忆：「256号病人，该打针了。」

我看了看输液瓶里所剩无几的药水，又看了看女儿红肿的双眼。这些年，她为了照顾我，连个对象都没处。

「丫头，」我握住她的手，「明天，我要出院。」

02.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小兰不同意，但架不住我的固执。

「爸，您这是何必呢？」小兰收拾着我的物品，眼睛又红了。

我没说话，把那张工资条仔细叠好，放进裤兜里。住院的钱已经花了七万多，再住下去，就是要了女儿的命。

「256号，再见啊。」隔壁床的老人朝我挥挥手，「那件事，您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阳光毒辣，我在车间修机器，突然听见河边传来呼救声。没多想就跑过去，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河里挣扎。等我把他救上来，才知道是老板的儿子。

那时的林志强还在做小生意，也没现在这么盛气凌人。他说，这个恩情永远记着。可现在，为了两百块钱......

「爸，我扶您回家。」小兰架着我的胳膊。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趟林氏机械厂。」

「您还去？」小兰急了，「他们都那么欺负您了！」

「去要工资。」我拿出一个药瓶，里面只剩最后两片药，「再不去，就买不起药了。」

小兰还想说什么，我打断她：「回家去吧，我自己能行。」

出了医院，我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歇了一会。虽说出院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医生说，这病得长期吃药，一个月至少得四五百。

「王师傅？」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是以前车间的老工友，现在在林氏机械厂当保安队长。

「老刘？」我勉强笑了笑。

「听说您生病了，今天这是......」刘勇看着我苍白的脸色。

「去找林总，要工资。」

刘勇的表情有些古怪：「您还惦记这事呢？」

「不惦记不行啊，」我苦笑，「就指望这钱买药呢。」

「那您来得正好，」刘勇压低声音，「林总今天心情不错，他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我心里一动：「他儿子？」

「就是当年差点......」刘勇没往下说，「您知道的。」

公交车来了，刘勇上了车：「您要是去厂里，我等您。」

看着公交车远去，我突然想起那天从河里救上来的小男孩。他浑身发抖，一直叫着「爸爸」。林志强赶来时，紧紧抱着儿子，眼泪都出来了。

「你这个恩情，我记住了。」林志强说。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条，慢慢往厂区走去。天很热，像十五年前那个夏天。

「站住！」门卫拦住我，「干什么的？」

「找林总。」

「没预约不能进。」门卫态度冰冷。

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温婉的面孔：「这不是王师傅吗？」

是林志强的妻子周慧。她从车上下来：「怎么不让王师傅进去？」

门卫为难道：「林总说了，没预约...」

「我带他进去。」周慧打断道，转头对我说，「王师傅，请跟我来。」

我跟着周慧往里走，经过一排排整齐的厂房。记得我在这当门卫时，每天要打扫这些路，腰都直不起来。

周慧似乎看出我的疲惫：「王师傅，您是来...」

「要工资。」我实话实说。

周慧叹了口气：「您等一下，我先去问问林总。」

等周慧走后，刘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王师傅，您是不知道，林总最近可神气了。他儿子留学回来，专门研究什么人工智能，要把厂子改造成智能工厂呢。」

我心里一沉：「那工人们怎么办？」

「该下岗下岗呗。」刘勇冷笑，「都跟您一样。」

就在这时，周慧从办公室出来：「王师傅，林总让您进去。」

03.

林志强的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我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坐。」林志强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我在沙发上坐下，掏出那张起皱的工资条。周慧给我倒了杯水，轻声说：「您慢慢聊。」然后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林志强才放下文件：「你来干什么？」

「要工资。」我把工资条放在茶几上，「去年八月，我在这干了十六天，该得二百一十元。」

林志强瞥了眼工资条：「郭主任，把去年的处理意见拿来。」

坐在一旁的郭主任立刻拿来一份文件，开始念：「因王德财同志在工作期间多次违反规定：一、无故旷工；二、工作态度消极；三、隐瞒病情....根据厂规，给予三百元罚款处理。」

我听得脑子嗡嗡响：「林总，我...」

「你违约在先。」林志强冷冷道，「说好干满两年，你才干了半个月就走了。」

「我那是病了...」我从口袋里摸出病历本，「您看，我得了脑梗...」

「那是你的事。」林志强挥挥手，「规矩就是规矩。你不但拿不到工资，还得交三百块罚款。」

我攥紧了拳头：「林总，您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个夏天吗？」

林志强的表情变了一下：「什么夏天？」

「您儿子差点淹死在后面的河里，是我...」

「你什么意思？」林志强猛地站起来，「想用这个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我就是...」

「来人！」林志强大喊，「把他轰出去！」

保安冲进来，架着我往外走。经过门口时，我看见刘勇站在走廊里，脸上带着莫名的笑。

「王师傅，」等保安走后，刘勇递给我一支烟，「您这么做可不明智啊。」

我没接他的烟：「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吗？」刘勇压低声音，「林总最恨别人提这事。」

「为什么？」

「因为他儿子留学回来后，说要把厂子改造成全自动化。可林总觉得，要是让人知道他儿子是您‪救的，以后开除工人的时候，多少人得拿这事做文章？」

我愣住了：「所以他是故意...」

「可不是嘛。」刘勇冷笑，「知道为什么非要罚您三百块吗？就是要让您心服口服。」

我浑身发抖：「这些年，他一直记得是我救了他儿子？」

「何止记得，」刘勇说，「您住院的事他都知道。」

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扶着墙才没倒下：「那他为什么...」

「王师傅，您太实在了。」刘勇叹气，「这年头，恩情不值钱，规矩才值钱。」

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听见身后刘勇在说：「要我说，您认个错，签个保证书，这事就算了。林总说不定还能给您二百块。」

出了厂门，我在路边坐着发呆。夏日的阳光毒辣，照得人睁不开眼。我掏出药瓶，倒出最后一片药。

这时，一辆豪车从厂里开出来。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那人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什么，但很快被前面的车流带走了。

我知道那是谁。十五年前那个在河里挣扎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是海归博士了。

04.

天黑了。我站在林氏机械厂的后门，看着眼前这条河。十五年了，河水还是那样浑浊。

「王师傅，」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周慧，「您怎么还在这？」

我没回头：「周总，您还记得这条河吗？」

周慧沉默了一会：「记得。那年如果不是您，小林可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现在，连两百块钱都...」我苦笑一声。

「对不起，」周慧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私房钱，᠎您拿去买药吧。」

我没接：「不用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当年林总说这恩情永远记着，为什么现在...」

「其实，」周慧叹了口气，「不只是两百块钱的事。」

「什么意思？」

「小林从国外回来，要把厂子改造成智能工厂。可有人在股东会上提出质疑，说林总连救命恩人都不管，还谈什么人工智能。」

我明白了：「所以，他宁愿得罪我，也要在工人面前立规矩？」

「他怕一旦松口，其他人也会拿救子之恩说事。」周慧的声音很轻，「现在厂里要裁员，都在观望。」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周慧说：「老林来接我了，您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周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掏出药瓶，已经空了。

「王师傅，」刘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边，「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签保证书的事。」刘勇递过来一张纸，「您看，这上面写着『自愿放弃工资，并承认违规事实』，签了就能拿到二百块。」

我接过纸，借着路灯的光仔细看着。突然，一阵风吹来，纸片飘向河面。

「您这是...」刘勇脸色变了。

我转身就走。刘勇在后面喊：「王师傅，您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啊！」

回到家，小兰正在煲汤：「爸，您总算回来了，我熬了点...爸？您怎么了？」

我扶着墙，只觉得天旋地转：「没事，就是有点...」

「药呢？您今天的药吃了吗？」

我摇摇头：「吃完了。」

「那我现在去买！」小兰抓起钱包。

「别去了，」我拉住她，「钱留着还医院的账。」

「可是...」

「闺女，」我突然说，「你还记得咱们老家那个棺材铺吗？」

小兰愣住了：「爸，您说什么呢？」

「老板是我发小，」我自顾自地说，「他说一具普通棺材，两百块就够了。」

「爸！」小兰扑过来抱住我，「您别吓我...」

我摸摸她的头：「傻丫头，这不是没钱买药嘛，早做打算总没错。」

「我再去求求林总...」

「不用去了，」我打断她，「我已经想通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河水里，小男孩拼命挣扎。我跳下去救他，却发现自己也在慢慢下沉。那男孩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里说着「优化」「自动化」「人工智能」...

05.

第二天一早，我又来到林氏机械厂。

「王师傅，」门卫吃惊地看着我，「您还来啊？」

我掏出那张工资条：「最后一次。」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林志强从车上下来，看见我愣了一下：「你怎么又来了？」

「林总，」我的声音很平静，「最后问您一次，我的工资，能给吗？」

林志强皱眉：「都说了，
你违约在先...」

「爸！」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他儿子从副驾驶下来，快步走到我面前：「您是不是...就是那年...」

林志强脸色大变：「小林，你进去。」

「爸，他是不是就是救我的那个叔叔？」年轻人激动地说，「我一直记得，那天要不是他...」

「够了！」林志强怒吼，「刘勇，把他轰出去！」

刘勇跑过来要拉我，我甩开他的手：「不用了，我自己走。」

「等等！」年轻人想追上来。

「小林！」林志强拽住儿子，「你给我回办公室！」

「可是爸，您说过这恩情...」

「住嘴！」林志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规矩就是规矩！」

我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年轻人的喊声：「叔叔，您等等...」

「吵什么！」林志强暴躁地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砸向我，「要钱是吧？给你！」

钞票飘落在地上，我弯腰捡起来：「谢谢林总。刚好够一具棺材钱。」

林志强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后的争吵声渐渐远去。

天气很热，像十五年前那个夏天。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眼前发黑。好像有人在喊「叔叔」，好像有人在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记得自己掏出手机，给老家的发小发了条信息：「老哥，帮我准备一口棺材，二百块的那种...」

新闻说，那天林氏机械厂门口，一个讨薪的老工人突发脑梗去世。林志强派人送来一具价值两百元的棺材，刚好是拖欠的工资数目。

一个月后，林氏机械厂挂出横幅：「热烈庆祝智能化改造工程正式启动」。

番外：

林志强的儿子最终还是出国了。临走前，他在日记里写道：「那个夏天的河水很浑浊，但救我的叔叔却说『没关系，水而已』。如今的江水依然浑浊，但已经没有人会为了救另一个人而不顾一切了。」

刘勇后来当上了厂长助理。他常对新来的员工说：「记住，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周慧在佛堂里供奉了一个长明灯。香火袅袅中，烟雾缭绕成一张工资条的形状。

小兰成了律师。每当有农民工讨薪的案子，她都会免费代理。但她从不接林氏机械厂的官司。「有些债，不是钱能还清的。」她总是这么说。

那座智能工厂最终建成了。据说生产效率提高了300%，裁掉了80%的工人。

厂门口的宣传栏上写着：「以人为本，科技创新」。

而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个倒在讨薪路上的人了。或许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那条河依然在流淌，河水里倒映着一张张疲惫的脸。我们都是时代的尘埃，飘散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林志强跪在地上求我救他儿子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提「规矩」两个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