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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后的大师启功:一生之志铭,长寿传奇故事

发表时间: 2024-10-07 19:41

中国最后的大师启功:一生之志铭,长寿传奇故事

2000年,赵朴初去世,88岁的启功被推举为新一任西泠印社社长。

一次印社举行例会,会上启功先生发言,屡屡提及“西泠”如何如何。

不料隔壁的某书协领导竟不认识“泠”字,连连好心在一旁小声提醒启功先生说:“是‘西冷’呀。”

启功应声道:“你冷,我不冷。”

1912年7月,启功出生于北京,祖上是雍正的儿子、乾隆的弟弟,溥仪比他大6岁,算是他的曾祖辈。

但启功从始至终都很避讳谈及“爱新觉罗”的姓氏,他曾诙谐地说:

“本人姓启名功字元白,不吃祖宗饭,不当‘八旗子弟’,靠自己的本领谋生。”

有所谓的“大师”很喜欢给自己贴金,姓“爱新觉罗”的人如雨后春笋,一波接一波,正统的“爱新觉罗”后代却一声不吭。

有人以收信人“爱新觉罗·启功”给他写信,启功直接在信封上写“查无此人,退回”,拆都没拆,把信退了回去。

如果有人当面喊他“爱新觉罗”,启功立马板起脸来,说:“运动里我经常挨斗,叫我‘爱新撅着’还差不多!”

说真的,虽不可否认是爱新觉罗家族,但启功不赶趟。

出生前一年大清王朝覆灭,刚满一岁父亲去世,十岁左右,曾祖、祖父相继离世。

管事的全走了,经济来源全部被切断,祖父的两个门生念及旧恩,自愿凑钱供启功上小学。

1932年,启功20岁中学还没毕业,这笔钱就用光了,只能靠打临工为生。

(与恩师陈垣)

后来在曾祖父的门生傅增湘先生的引荐下,启功认识了陈垣,陈垣安排他到辅仁附中教初一的国文。

教了一年后,启功就因学历太低被辞掉了。

可陈垣认定启功的才华无需一纸学历证明,又把他送辅仁大学美术系任教。

但中学没毕业,一直被启功拿来自嘲。

八九十年代,启功被聘为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学生简称他为“博导”。

每次听学生这么喊他,启功总摆手拒绝:“我不是那个博导,我是‘驳倒’,一驳就倒。”

学生非这样喊他,他就提醒道:“我连中学都没有毕业,哪知道什么博导,我只知道果导。”

学生接茬问果导是什么,启功接着补充:“果导,那个通便的药啊。”大家听完捧腹大笑。

爱新觉罗叫不了,博导不能喊,大师总可以了吧,当然可以,随你喊大师,反正启功他只认自己是“大狮”。

还说,大狮比大师好多了,“宋人笔记里,园内铁笼子的大狮,还能吃肉,比人过得还好”。

说着说着,启功觉察到不对劲,又改了“口供”:“那些是‘园内狮’,我是‘园(员)外狼(郎)。”

各种引经据典,还能自如地调侃自己,听得在场的“大师”们个个面红耳赤。

他从不居功自傲,有一次白岩松采访他,毕恭毕敬说“您老一辈子培养了很多后人学子”。

启功大笑,“这就开始吹牛啊,我自己还没培养好呢,我培养谁去呀。”

然而,幽默、自嘲的内核,是苦难。

在启功的人生里,苦难与他相伴而生,幽默从苦难中来,苦难又在幽默中消解。

听的人不宜细嚼他的幽默,因为没有回甘,只有无尽的苦在舌尖蔓延。

每次别人恭维他是大书法家时,他就调侃道:“我,怎么会是书法家呢?是净抄大字报,抄的。”

那场风暴来临时,启功还在北京师范大学教国文,形势骤变,他专业也没浪费,被派去抄大字报。

别人抄大字报,痛不欲生,启功抄大字报,觉得捡到天大的便宜。

他自叹没有别人那么难熬,最起码不用拿命去承受莫须有的罪名。

启功曾回忆:“老老实实、从来不多说一句的大学者刘盼遂那样,被活活打死,然后塞到水缸里。”

对比之下,他大冬天抄大字报,抄到冻到手都肿得打不了弯,反而“好受且带劲多了”。

当时抄大字报,笔用的是专用笔,纸是各种红的绿的光滑纸张,比启功平时用的纸质量好太多了。

抄大字报需要详细到犯了什么罪,有时候抄着抄着就看到了自己。

启功觉得真有趣,硬着头皮当陌生人一样去抄,贴出去后发现自己写的比别人好,启功还暗暗骄傲一阵。

因为字写得好,有时候大字报刚贴出去,第二天就被人揭走了。启功经常苦恼:得,又要再抄一遍。

时间紧迫时,那些人直接往席棚墙上贴白纸,命令启功站着面对墙直接写,无形间启功竟练成独家“笔功”。

启功曾调侃说:“我在主持丧事方面有着十足的经验。”

一岁时父亲离世,他是孝子;曾祖死,他是曾孙;祖父祖母死,他是重孙;风暴快过去,他人生中最后一个亲人——他的妻子章宝琛也走了。

两人虽然是包办婚姻,但在往后的相处中也处出了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一儿一女,有的只是平淡相互扶持的生活。

北平沦陷后,启功工作没了,决定卖画为生。

章宝琛不忍丈夫拉下脸去摆摊卖画,就说:“你负责画,我负责卖画。”

一天见妻子卖画还没回来,启功去集市接她,看见漫天飞雪中,妻子蜷缩在小马扎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启功身上没有雪花,但雪花融化的水却在他脸上不断地流。

看见了启功,章宝琛赶忙挥舞双手,兴奋地对启功说:“只剩两幅画没卖掉了。”

1971年,章宝琛不幸患上了严重的黄疸肝炎,差点病死。

经过多方抢救方才渡过难关,启功没说什么,只是偷偷松了口气。

可仅过了四年,启功这口气又提了上来,章宝琛旧病复发,启功每晚在病床边搭几把椅子,睡在宝琛旁边。

可是,三个月后章宝琛还是离开了。

临终前,妻子章宝琛告诉启功,当年启功的书画作品和文稿藏书,其实都被她偷偷埋在了后院里,没有被全部抄走。

启功去后院,挖出了整整4个麻袋,里面装着他从18岁到48岁的全部作品。

他捧着这些劫后重逢的作品,心剧烈地颤抖。他们从不说爱,但如今抱着这些书画,启功强烈地感受到章宝琛对他隐忍多年的爱。

章宝琛曾和启功戏言:

如果一个人死后另一个人会怎样?我要是先死了,你一定会在别人的撺掇下再娶一个后老伴儿的。

启功保证:“我绝不会。”

果然妻子去世后,周围的人都劝他再找一个老伴儿,甚至还有自荐枕席的,启功都一一拒绝了。

1989年冬,启功因心脏病突发住进医院,生死攸关之际,他又想起了那一年和妻子的赌约。

独自呵呵笑个不停,护士以为他神经错乱了,只听见他喃喃自语:“毫无疑问,是我赢了。”

失去亲人的痛苦、时代的沉痛,人间的疾苦启功都吃尽了。

一次新的苦难会吞没前一次的苦难,这样下来,启功反而记不住该恨些什么。

当时风暴来临之时,有个人为了活命,不遗余力地批判他,后来平反了,那个人登门道歉。

启功有些诧异,等旁人帮忙回忆,他才想起此人曾批判过自己,见眼前的人全身紧绷,启功宽慰他:

“身处那个年代,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就好像在搭台唱戏一般,你唱了诸葛孔明,而我唱的是失街亭的马谡。


如今,戏唱完也就完了吧。”

那人听罢启功的话,非常感动,站起身来,连连向启功鞠躬。

别人仿他的字,朋友为他打抱不平,启功不当回事说:

“人家用我的名字写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困难缺钱,他要是找我借钱,我不是也得借给他?一样的。”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这种无敌的心态,使得启功在面对自身生死,总能豁达对待。

有人说,曾经年少,不知死生可畏,而启功是从年少到衰老,正是知死生可畏,才对之无畏。

几次因心脏病发作住院,碰见曾经的护士,启功调侃:“唉,我的心坏了坏了的。”

每次抢救成功,亲友问他情况如何,启功先生总说:“鸟乎了”。

比旧式悼文中“乌乎哀哉”的“乌乎”多一点儿,少了那一点儿也就真的“乌乎”了。

有次护士拿着他的血液摇来摇去,说“您的血太稠了,要少吃点肉啦!”

恰巧,赵朴初先生刚好来医院看病,赵老抱怨:“吃了一辈子素,现在也是血脂高。”

启功先生马上抓住重点反驳护士:“你看,我就说和吃肉没什么关系嘛!”

朋友找气功大师给他发功治疗,完事后问启功先生什么感觉。

只见他认真回味了一下,回道:“感觉到两只大手在我膝盖上。”大家捧腹大笑。

因为身上的病太多了,启功先生多次被下病危通知书。

有一次亲朋好友担心他的身体,就严格控制他饮食、出行。

有人问他最近有没有好点,启功先生说:

“浑身难受,满口答无妨,扶得东来西又倒,消息传来帖半张,仔细看,似阎罗置酒,敬候台光。”

好多次玩笑话,阎王似没有当真,只有最后一次,阎王听进去了。

2005年,启功先生病逝,享年93岁。

而墓志铭,他在66岁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依旧是幽默的语气: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


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


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


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


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


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他却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姓启名功。”

下面是启功作品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