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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伐结束,情感重生的旅程——往事如歌二十五章回顾

发表时间: 2024-12-01 12:41

终于到站了。

经过七个多小时的路途颠簸,下午两点多钟时,我坐的省运长途客车终于到达坡头汽车站。当我提着黑色的旅行包迈下客车门上的阶梯时,不由得抬眼望向公路东面的大地里,此时的地里,早已没有那春夏时节绿意葱茏,也没有了秋天满地金色的丰收景色,留在那里的只是在人们收割后的玉米杆根茬,或极少数还挺立在地中的玉米杆,上面吊着几片干黄的叶子,此时正在风中左右晃动着,给人们带来了山区初冬的满目凋零,同刚离开的省城相比,更显的有些苍凉荒芜。

我在车站稍事休息,便提起旅行包向通往作业点的山路走去。身上穿的是前年来时才买的蓝色棉大衣,脚上是一双肉色的翻毛皮鞋,虽然显得笨拙,倒是挺保暖的,只是这会儿给自己走山路 却带来不便。不一会儿就走的我气喘吁吁后背冒汗,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山顶,两条腿直发软,看看天色尚早,我便坐到山根底的石头上休息。路边的小草已是枯黄,那成片的马菇拨子和圪剪枝上的叶子也已掉落的所剩无几,挂在上面不多的果实在风中有些无力的晃动着,只有沙棘枝子上还有不少一簇簇金黄色的醋溜颗粒,正在等待着人们的采摘吧。再看对面的山坡上,满山的油松林在寒风中显得更加挺拔苍劲,那油绿色的针叶,因为季节的变换而成墨绿色,好似在向人们宣告它不畏严寒,依然坚挺的品质,向人们展示出顽强的生命力。

在这段小憩的时间里,我不仅阅读了山间初冬的风景,又让自己的思绪放飞到回去怎样和昔年说一起复习参加高考,爭取两个人一同考上大学,这样我们的事情在母亲那里就能顺利通过。突然一只灰色的野兔从路边树丛中串出,又横穿过路面向我身后的山坡上飞快的跑走,也惊醒了正在沉思的我,站起身拍拍大衣上的土,提起地上的旅行包,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山下走去。

当回到住处时,看到萍子正好在家休息,所以家里很暖和。打开提包整理时我把从家里带的糟子糕拿给萍子,也给同屋的其她人留出一些,最后拿着一包整的给房东李大娘他们家送去。真的很感谢他们一家人对我们的照顾,平日里但凡做点稀罕饭总会给我们送来品尝,冬日里一整天屋子里无人时,会给我们看管炉火,以至我们晚间回来不至于挨冷受冻,还会帮我们做许多的琐碎事情,所以我们无论是谁,只要知道房东家里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事情都会尽力,每个人从家里返回来带点好吃的食品,总忘不了看望他们,与他们分享。

晚饭后,我先是送回住处一盆明早的用水,然后出来准备到昔年那里,我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有人从门前的坡下往上走,虽然今晚没有月光,可那满天的繁星还是让我清楚地看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二队的副队长小常,女的是他们队的方丽伟,原本想和他们上前打招呼,可是一看两个人拉着手一种很亲密的样子,我便打消念头,将身子闪在门的一边,一直等他们上来向东拐去,我才出门往坡下走去。

下坡后向西转是我们的一排灶房,向东扭身是大队李会计家一溜坐北向南的新窑洞,靠东边三间有一入户门,现在是他们一家四口住着,西边两间有一入户门,原是他们家大儿子月恒住,現在是昔年也在住着,月恒現在公社中学读书,只有放假时才回来。

此时我从他居住的那间窗户上透出微弱亮光判断,昔年应该在家,正当我伸手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从声音上我听出是昔年的,当转过身来时,他已来到我身边走到前面,一手推门,一手用手电筒照着里面说:“进吧,早过来了吗?我刚在灶房有点事。”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大约看清外面这间是放置着一些杂物,靠东的墙中间有一通向里面的圆拱门,挂着一层布门帘,窑洞的里面才是住人的地方。进去里面朝南是窗户,下面是一盘东西通头的土炕,能占整个窑洞空间的四分之一。炕上铺着一张绿色的印花油布,进得门来右手紧挨着炕处,摆放着一张过去的八仙桌,紧挨炕沿的东墙处还有一盘砖砌的灶台,上面座着一张约四、五十公分的铁鏊子,灶口的火就是通过鏊子吸进炕洞,再到达对面西南处墙壁上的烟囱来烧炕取暖的,炕的东西墙两边放置着昔年和会计家大儿子月恒的铺盖卷,此时的窑洞里虽不那么热,可也不感到冷。

走了十几天,这会儿見到昔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高兴一直看着他,他好像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屋子里不停的忙乎起来,先是走到灶台处拉开上面的火口挡板,从灶台旁地下的小铁桶中铲了些小碎碳块添进火口里,又过来桌前把煤油灯的玻璃罩拿掉,把灯捻往大里拨了一下下,屋里显的有些明亮起来,然后才从桌子下面拉出方木凳坐下,看着坐在炕沿上的我问道:

“你这么快回来,伯母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可是还在住院治疗。”我回答。

“那你怎么不多住几天?”问完这句话,他并没有等我回答,就又接着说:“家里一定同你提到参加高考的事情了吧?”

我来时正感觉有一肚子的话想对他说,不知道怎么开头合适,这时就着他的问话说到:

“我急着赶回来,就是想和你说我们一起复习吧,准备参加高考,如果我俩都能考上大学,母亲就会同意我们的事,我俩就能顺利的在一起。”

我满含热情地望着他,看看他没有急着回答的意思,便又急切地说起来:“国家恢复高考,说明国家的建设和发展亟需人才,上大学毕业之后我们一定会有新的用武之地,去实现我们年轻人的理想和报负,实现人生的辉煌,更好的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还能改变我们的人生轨迹,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都会随着改变和提高。说的俗一点,大学毕业出来,我们的工资一定会比現在高,生活一定比现在好,物质条件也会提高,人生的追求又会有所不同,从各个方面都会比現在好很多,你说不是吗?”就这么我一古脑儿的把这些天在家里听母亲和小月说的,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想法全倒了出来,急切地看向他。

他先是站起来拿过方桌上的茶缸,从鏊子边上放着的绿铁皮壶里倒了半缸水递给我笑了一下说:“喝口水吧,说了这么半天。”又补充一句:“这缸子只我一个人用。”然后在屋子里的地下来回走了片刻,才又坐在凳子上,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我说道:

“其实在你走后的这些天,我也想过高考这件事,可是首先我参军前虽是高中毕业,可我们农村孩子的学习条件和你们城市的不一样,教学质量也不一样,我文化课的综合基础不如你的好,放下课本这么多年,参加高考怕有问题;其次参军后通过选拔,部队送我到辽市通讯学校进行为期一年的专业学习,结束时学校给颁发了结业证,说可以顶专科毕业证书使用,現在我的编制属于干部序列;第三点从部队到林业工作,刚开始对林业工作性质不了解,现在经过这一年多的学习及工作实践,逐步认识到林业这块儿在咱们国家的发展和建设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现在工作环境虽然差一些,生活条件苦一点,这都需要人来改变,我想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林业事业,做一个脚踏实地的林业人。”

听完他的话,我一时不知识如何作答,只見他又站起身来在屋子的地下踱步,一阵儿才停下来看向一语不发的我又说:

“你的文化课程学的比我要好,上大学一直是你的愿望,我支持你参加高考,争取能上大学改变人生,改变命运,实现人生历程上的一个飞跃。”

“你说的倒是轻巧,就算我考上大学,实现了自己人生的飞跃,可你还是在林区,走不出山区,家里一定还是不同意的。”我憋了半天,总算接上他的话,有些气鼓鼓的说:

“現在俩人在一起家里还不同意,如果到时候分开,你想还能同意吗?那会更难的, 说不定还就真分开了呢,你想过没有?”我有些激动的质问道。

“如果真走不到一起,我愿你走的更远飞的更高,虽然不想与你分手,可我也不能阻止你考学校,那样我就太自私了,也怕你日后会后悔,留下一生的遗憾。”昔年说话时的语气很慢。

听他的这番看似很高尚大度的话,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的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本来是要自己走完这一生的,是你承诺要一辈子陪我不离不弃。你说过这一生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会和我一起走过,这些话你说过才多久,难到你已经全忘了吗?……”我有些激动也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把手里的茶缸“咚”的一声给他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就准备走。

昔年见状走过来慢慢把我又推到炕沿边坐下,动情又深情地看向我说:“怎么可能忘记呢?你是我长这么大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子,我一直是在用自己这颗火热的心挚爱着你,和你的交往让我感到人生从未有过的幸福,可是我还记得你说过,当时你们初中升高中就是按39%的比例录取的,那是因为传言要从你们那一届毕业生中直接考大学,后来高中毕业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还是上山下乡来到林区,我知道你是那么希望能上大学,进入到大学这座高等学府进行深造,让自己成为一名对国家和社会能有更大贡献的人,我怎么能自私的阻止你复习参加高考呢?让你留下一辈子的遗撼。”说完他长出一口气,又道:“我记的有位诗人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然我等你从学校毕业回来。”

说完他端起刚才我放下的喝水缸子抿了一口水,又坐在刚才的凳子上平心静气的对我说:“后面的事情什么也不要想,静下心来先好好复习,前后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实在感到每天出工回来太累,可以找队长请一段假,不行我去同他打招呼。”他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我。

我这时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摇摇头说:“不用吧、实在不行我自己找队长去说。”其实我是不想闹的动静太大,万一考不上让人们看笑话。说完我坐在炕沿上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再说,也不想说。过了一阵儿,昔年拿起桌子上的手电筒对我说:“你坐了一天车也累啦,回去早点休息,时间太晚了影响也不好。”他不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只怕对他影响不好,真是好自私呀,我心中愤愤的想着,悻悻地拿起桌子上自己的手电筒出门就走,我知道他在后面跟着,可俩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我上坡推开小院的门他才停下。

进到屋子里人们都已入睡,我蹑手蹑脚的躺进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就睁着双眼,眼皮却发困,闭上眼睛吧,脑子里清楚的像过电影,全是同昔年相处的过往,历历在目:自从和他交往后,自己遇事总愿意找他商量,听取他的意見和建议,喜欢找他诉说自己的心声,他不仅是自己的领导和同事,又像自己的兄长,更是自己心爱的人;愿意听他那带乡音的说话声,愿意听他走路的脚步声,愿意看到他那有着男性魅力挺拔的身姿,总之,他一切的一切都占据着自己的心房,我想这可能就是人们书中描述的爱情吧?就这么想着想着,一直听到有鸡的打鸣声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在第二天上山的路上,英子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好像夜里一直在翻身。

“打扰到你啦,对不起啊。” 我不想过多的解读什么,于是把话题转到自己昨晚看到的小常和方丽伟身上。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作业点上除了他们俩公开相处以外,还有肖玲自己对人们说她在和章大年相处呢?”

“肖令和章两个人处对象感觉有点不太搭。”我说了一句,“章大年人长的排场,心气儿高,他能看上肖铃?我有些不太相信。”

“谁说不是呢,人们私下里都说是她自做多情,章大年能搭理她,应该是看在和她弟弟肖江相处朋友的份上。”

作业点的年轻人大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果能正常交往也不是什么坏事,想到这里,我低头悄悄的在英子耳边问道:“有没有人在追你?或是有没有你能看中的人?”

“我不准备在林场找对象,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如果在这里找了对象,就怕难回去了,还是等日后有机会回到J市再说吧。”

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毕竟人各有志,林场这艰苦的工作环境和条件很难留住许多的人。傍晚收工回来,在灶房吃完饭,再回到住处,时间已不早,一盏昏暗的小煤油灯闪动着微弱的光亮,照在这十四、五平米的黑暗小屋里,六个人生活在其中,各自忙碌着,此时的我怎么也找不到小屋里那种温馨的感觉,找不到学习的氛围,不要说让我 安下心来复习,就连拿出书的想法也没有啦。一连几天下来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去。同屋住的几个人都劝我请假复习吧,要不然考学校肯定不行,我一直顾虑着闹的人人皆知,万一考不上会让人们说闲话,终归的还是纠结在怕自己考上大学,与昔年分开,两个人还真能走到一起吗?一想到是他帮助自己打开了追求幸福的心扉,化去藏在自己心底几年的一个阴影,鼓起我追求幸福的勇气,我怎么能轻易地割舍这份感情?我把两个人的感情看的像生命一样重要,一样珍贵,如果此生不能在一起,我就算飞的再高,走的再远又有什么意义?带着这些困惑,每天晚上躺在被子里我都会一遍遍问着自己。

这天我正好请了休三天的假,早饭后等同屋的人都出工走了,我赶紧找出带来的高中数学和物理两本书,想趁这几天在家认真的看看,打开书先从代数看起,可惜没有几道习题做,不过我还是准备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先从代数、几何、数论等过一遍,再着手看看物理,不管怎么样我也是要准备参加高考的,不然首先就过不了家里的这一关 ,再就是也想看看搁下书这几年自己倒底还能记起多少,冲刺一下参加一回高考,圆圆自己的梦吧。

休息的第二天,又是一整天头晕脑胀的复习,看书和做教材后面的习题,到下午三点多钟时昔年推开屋门走了进来,这是自我们那晚交谈后第一次的单独見面,看到他我的心里又是一阵不由自主的“砰、砰”速动,还没等我开口问话,只見他从肩上的挎包里掏出一沓纸来递给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套高考复习题。他说:“这是县里印发给各个学校的高考复习資料,你抓紧复习吧,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帮到你,或者我们共同想办法解决。”原来他今天上午去坡头中学找人搞的一套复习资料,我心里顿时热乎乎的,便想下炕给他倒点水,于是说:

“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喝点水吧,我也学的有点累了。”

“不用,你抓紧复习不剩几天啦。”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我的心里不免一阵儿惆怅。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书面上的字迹看起来已有些模糊,我收拾好炕上摊着的书和资料,计划去下面灶房打点明早的洗漱用水,再给暖瓶里灌点水,也捎着活动一下自己已经在炕上爬了一下午的身体。

当我走出小院大门,小山村这冬季的景象尽收眼底: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农家小屋頂上,正冒着袅袅炊烟,对面山坡上的零星油松林,更衬托出山村生气,远处小学校的钟声从空中传来,打破了山村的静谧。好一幅北国山乡风光图画,显得是那么的温馨和谐,可我的思绪却没有被渲染,很快又跳转到我的高考复习的目的和意义上。

希望参加高考能去上大学,让自己学到多的专业知识,投身到一个更大更广阔的天地 ,报效国家,更好的为社会服务。可也意味着我和昔年大概率的分手,可我真的不愿意和他分开。如果不去参加高考,不仅过不了家里父母的关,也过不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心理关,我也不想让父母亲为我太伤心难过,这样的放手又让我情何以堪?唉!高考参加与否终究会发生碰撞,太难抉择,那就等着它的到来吧。

一连三天的休假,不知是快还是慢,让自己深深陷到复习与情感的纠结中,内心的苦闷与疲惫让我停下复习,从提包中取出了自己的日记本,想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情感。我这日记自参加工作以后,早已不似学生时代那么的勤奋,基本变成周记或月记。

打开本子的封页那上面一段文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乃是爱情的痛苦。”这是一则恩格斯关于爱情定义的语录,用来比喻自己现在的情形好像很贴切啊。我又随手翻起日记来,突然看到有在学校偷偷的阅读《第二次握手》时的一段文字摘抄:

“一个人的一生,应该只有一次爱情,也只能有一次爱情。”这是丁洁琼写给苏冠兰的。她对爱情纯真和无私的追求,不正是无数青年人纯尚的追求吗?现在面对我们两颗用火热的心碰撞出的爱情之花,怎能由自己的彷徨不定而让她凋谢呢?低下头来,我在日记本上放飞着自己的思想,抒发起自己的情感,回忆着两个人每每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们在彼此的眼里,爱在对方的心里,曾誓言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不离不弃,你从我的双眸中看到的是柔情和甜蜜,我从你的眼睛里读出顽强和坚毅。写到这里我问自己:怎么只能为自己的理想而放弃你?虽然我相信自己是那么希望能进入大学学习,可是同你相比,我还是会放弃一切而选择你。虽然会为此伤心难过,可我相信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会抚平我的心痛;可是如果失去你,可能我此生的爱情不会再有唯一。

在我停下笔时,发现自己的双眼中噙满着泪水,我知道这是对自己一生选择的释然,我知道是金子处处都能发光,可人的爱情一生是可遇不可求。

当我再天上山劳动时,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优柔寡断,心神不宁的现象,和大伙一样在工地上使出浑身的力气干着,爭取早日完工回到休场。

十二月的六日,一清早天便阴沉沉的,冷嗖嗖的寒风一阵刮一阵停,当我们吃过早饭往工地上走时天空中还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人们虽然很想休息,可想到马上就要结束的工地,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工地上走着,行走的人群当中那些年龄大的老工人身上穿着黑色的短大衣,腰间用捆木材的粗麻绳扎着,双手互揣在袖筒里,低着头闷不做声的往前走。只有在那些年轻人中偶尔冒出一句两句的说话声,其余就是人们走路的脚步声。大约走了有七,八里地的样子,天上飘着的雪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米粒般大小的颗粒,直刷刷的从空中落下,刮着的风也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抬眼望去,人们的眉毛眼睛上的落雪,已经被从戴着口罩的缝隙中冒出的哈气溶化变成水珠挂在上面,我脱下手套给英子擦拭了一下,顺便给自己也抹了一把,对视一笑,还没等我俩开口说什么,只見走在前面的人折回身子说:“向后转,今天不上山啦,工可以照记。”只见西贝林“哇”的叫了一声蹦起高来,我们也都挺高兴,回去的路上速度可快多啦。

七号下了一整天的雪,地上大概积了有五、六寸厚,八号雪停下,吃过早饭我们就往工地上赶,俗话说:“下雪不冷,消雪冷。”今天的气温骤然下降好几度,戴着双层手套,手指在里面还冻的直到发疼。

工地上的木材七横八竖的静静躺在雪中,山坡上高处的木材已经被我们全部折在山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山底的木材全部归垛,等待明年车队的车来再往回倒料。木材现在被雪冻住,要扛起来,必须先从雪里抠出来,我和英子弯着腰使劲的搬动着这根有二十多公分的圆木,看看不动的木材,英子又照上面踹了两脚才松动,扶起来,先放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英子在后面弓着腰再上到自己的肩上,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垛木材的地方走去。男的们大都是一人一根的扛着走,身体壮些的就是一人扛着两根的来回跑,脚踩在雪里嘎吱嘎吱响,雪已经埋没了脚面,顺着下面的裤腿钻进去,经身体的温度融化后变成水,又都灌到鞋子里,不一会儿,两只脚和腿就冰冷的发麻,可就这样在我们不停的奔波中,人们的身上干的还是发热,身上后背出了汗,脸上也微微发红,汗水透过衣服帽子还冒出热气,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闷着头干自己的活儿。

“郑美丽,你不用干咧,停下来给俺们唱唱歌儿,热闹热闹。”王队长朝正在扛着木材走的美丽高声喊叫着。“唱什么?”“你看哇,甚歌有劲就唱甚。”队长把选歌的权力给了美丽,只见美丽把额头上掉出来的一绺头发往帽子里一塞,清了下嗓子:“花蓝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就这样《南泥湾》这首经典的歌曲在郑美丽那圆润动听的歌喉里响起,回荡在这冰山雪地的旷野中,我们在她歌声的激励和带动下,不由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和脚下的步伐。这《南泥湾》的歌声刚一停,人们就起哄的吼叫起来:“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美丽这时稍停思忖了一下:就又唱起《洪湖水,浪打浪》,这欢快优美的歌声激起我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把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热忱激发出来,到后面干脆汇成了女生的合唱“--.四处野鸭和菱藕,秋收满帆稻谷香,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啊……”就这样在这山林中,我们干着唱着唱着干着,好像忘记了天气带来的寒冷和劳动的疲惫,越干越有劲儿。

别看我们队长人老实善良,耳朵不好使,可他在工作中总有办法让人们跟着他的指挥,激情迸发的完成每一个阶段的任务,在工作中他常常的以身作则,也能体谅人们的辛苦,很会想办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跟着这样的队长干其实挺好的。

到了十号这天是我要去局里统一坐车去往县里参加考试的日子,一早起来我就忙着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交给英子她们,因为在我考试结束后他们应该要返回到林场了。

吃过早饭人们陆续往山上走去,昔年来到我身边说:“这两天是工地的收尾阶段,有些紧张,我不能送你到车站,才下过雪不要走山路危险,绕些远从大路上去车站。”“好啦,这些我知道。”我对着他莞尔一笑:“别把我当小孩子,这是我的日记本,这几天不在借给你看看,让你窥视一下我的内心世界。”说着把从挎包里掏出的日记本交给他,他先是一怔,随后才接了过去。

同惜年别过,听他的建议从大路的河滩地围着山转一圈去坡头车站,大约有二十几里地的样子,在雪后的河滩地上,基本没有人留下的脚印,一直到河滩口子村头时,才看到有一个人从村里出来往山外的公路上走去。直到中午十二点左右,我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到了车站,。南行的车过来还早,我便坐在车站食堂的长条凳子上,买了一碗稀饭和两个干饼子,简单吃了午饭。

在县里的住宿是由局里统一安排的,个人只负责伙食费,同我住一间的是另外一林场的插场知青,她是要报考英语专业。她说她的外婆曾在英国留学,从小她就由外婆辅导着学习英语,告诉她将来一定有能用上的一天。

我们这次的英语虽有考试但不计入总分,考场上我同她正好分在一个教室,考试的座位只隔一条过道,语文及其它几门,我看她考试也没有特殊之处,只是在加考英语时,我忘了不少的单词,考的有些费劲。侧头看向她时,在答后面的短文时,她不仅洋洋洒洒的写满了一张,还向监课老师另外要的补充了一张纸。真是有些大开眼界,看来她的英语不是一般的好。

高考结束后我又随局里的车回到大姐家,晚饭时同姐姐简单的聊了一下这次自己考试的情况,她说:“就算这次没有考好也没关系,趁今年春节假期回去找找资料,安心好好复习,总结这次考试的不足,明年再接着参加考试,不要灰心丧气。”“看看吧。”我这样回答,我知道不光是大姐会鼓励我继续参加明年的考试,一家人都会督促要求我参加明年的考试,既是为了我有个好前途,也是为了我能和昔年分开。

不过这次姐姐并没有提及我和昔年的事,我决对不会主动向她询问对此事的意見。我和十个月大的小外甥女又玩一会儿便休息了。直到躺在被子里我才有时间把这次考试的情况仔细回想一遍。

第一天的语文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在语文知识这块儿的30分,怎么也能拿到20几分,70分的作文题我选择的是《心里的话儿献给华主席》.我左估右算,大约能有50分往上;剩下的几门:政治,可能会有问题,因为简要回答的几个小题得不到几分,剩余的大题,特别是:毛主席关于三个世界划分的理论及重大意义自己没有答上,下面几道感觉答的也不怎么好;再下来的数学应该问题不大,那都是我们在学校做过的习题,只是理化综合中化学忘的不少,这样整体下来,我算按60分及格可能没问题吧。唉,过去的已经过去吧,自己原本也就是想来体验一下考大学的感受,了了自己的心愿,可是当真正想到自己这一辈子会与上大学失之交臂无缘时,心里还是那样的心痛难过,为了自己的爱情,为了能不和昔年的分手,我无怨无悔,把这份心中的梦想、愿望和心愿就让它深深埋藏在心底吧,封存起来,揩去眼角的泪水,心中暗暗想着:忘掉吧,把这一切都忘掉吧,随着时间的流失,将会冲淡这一切。

回到林场工作环境,生活条件要比作业点好了许多,工作也是又投入到一场新的战斗中——处理秋季打下的松球,完成最后的松籽上交任务。处理松球的劳动,我刚来那年就已经干过,所以現在我倒成了这批年轻人的师傅,在场地上我给身边的几个人做着示范,讲解着翻松球用的六股木杈:首先把木杈稍平些插入要翻起的松球中,快速抬起朝前的空中上扬,松球壳里已经被晒得炸开的松籽就会顺着掉落在地面上,再把松球壳倒在一边,等待着下一遍的处理,一般要处理三次,为的是能保证松籽的颗粒归仓。身边的几个人也照着我讲的方法翻晒,可是一提起木杈,松球就会顺着木杈上的缝隙一起落下去,急的英子和美丽两个人一直问:“为什么我们就杈不上,一杈就要落空?”我笑着告诉她俩,慢慢多干几次就会了,没有什么奥秘,我刚开始干也同你们一样。隔着不多运儿的陶姨这时笑着说:“你们看如画现在也成师傅教人咧,她刚来那会儿都叫她小女女,也和你们现在一样,急得还跺脚咧。”

就这样一天下来,这批今年来的年轻人基本掌握了翻晒松球的要领。实际上冬季里处理松球的工作也是非常艰苦,坡头的地理环境,是太岳山脉的主峰之一,常年刮风不断,大风常常把公路边电线杆上的线吹的呜鸣作响,如果有几天听不到电线的呜呜声.还会让人有种缺失的寂寞感。站在晒松球的场地上,三边空旷无遮挡,只有北边一排简单低矮的家属房。人们这时站在场地上,不仅会让人手冻的钻心疼,头部脸上虽经武装只露出一双眼睛,老工人们则是用妇女们戴的方巾折成三角护着脸部,可是在这零下十六七度的寒风中,却显得那么不经用,人们的眼睛眉毛上也会结上冰渣,清水的鼻涕会不自觉的外溢,就像人患上感冒一样。

不过好在宿舍里有电灯照明,住宿宽敞不拥挤,吃饭有餐桌凳子,还可以有口热乎饭下肚,不用每日带干粮在瑟瑟的寒风中烤干粮吃,这也是人们返回场里享受的地方。

回来两天时间,我还没有取回日记本,昨天晚饭后我曾去过昔年那里一趟,可是从外面的窗户上看到有人,所以折身回来,现在又来到窗户下,开灯的屋里却空无一人,正不知道该进去还是再返回宿舍,昔年已从后面过来上了台阶。

“怎么不进去?还想问问你考试的情况,可你们宿舍人多,没太好意思过去。”他面带笑容的对我说着。

“一般吧,不知道能不能及格,不过这两天我也想过了,自己尽力就行。”进到屋里后的我又补充:

“我真的认真仔细的想过,如果真考上,咱们成不成的系数太多,考不上反而好向家里交代。”

“日记本我已经全部翻看过,之前对你还是有些不了解,现在明白了你的心思,我的确非常感动,谢谢你能这么信任我,能珍重的对待咱们的这份感情,其实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也很怕你考上学校要走,只是自己不能对你说,我的心里会非常难过和不舍。”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放在桌子上,又试着问我:“哪你会后悔伤心吗?”

“只要我们俩能一辈子相爱幸福,只要你不让我后悔,能一辈子不离不弃,我怎么可能后悔?”

“不会的,你要信任我。”我点点头,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温情脉脉,看到了信任和坚毅,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林场在三面无墙的田野中,只有西边靠着上面的土路基,一连几天的凌晨,我们都会被不远处的狼嚎声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就是一至两次的枪响声,那是卢主任在用猎枪吓唬停在不远处嚎叫的野狼。我们的窗户没有安装玻璃,只糊着几张薄薄麻纸,深怕狼会从窗格子中钻进来,我们把铁锹放在面前,准备它万一敢破窗而进,就和它拼命。只能盼着明年林场能早点打起围墙,我们宿舍的窗户也安装好玻璃。

一九七七年就这样在我们紧张的劳动和期待中度过,迎来了崭新的一九七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