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时间: 2024-11-28 08:28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你回去别太张扬,乡里人看见了不好。”父亲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压低了些许,“咱家虽然搬到城里了,但还是村里人,低调点,别让人家觉得你飘了。”
电话挂断后,我坐在车里,手里握着方向盘,心情复杂得说不出话来。老家传来消息,大伯因病去世,作为侄子,我自然是要回去送他一程的。可父亲那番话却让我有些。
一路驶向家乡,路上愈加颠簸,越靠近村子,路边的泥土气息和庄稼的清香就越浓烈。汽车刚进村子,我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村里的小路还是小时候熟悉的模样,土墙上挂着晒干的辣椒,几只土狗懒洋洋地趴在路边晒太阳。行人见到汽车驶来,都站在一旁好奇地盯着看,仿佛这辆车和车上的人是完全陌生的世界闯进了他们的生活。
家门口围满了人,村里办丧事总是热闹得像集市一样。刚下车,我就看到了二叔,他忙得额头直冒汗,正在招呼来吊唁的亲戚。见到我,他赶紧挤出一个笑脸迎了过来。
“侄子回来啦!车停这儿就行,来,快进屋去瞧瞧你大伯!”二叔拉着我,声音响亮,仿佛刻意让周围人都能听见,“你们城里人回来就是不一样啊,这车看着就气派!”
我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哪里哪里,就是一般的代步车。”
二叔打量着我,笑容未减分毫,但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他的语气显然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熟悉的亲切感似乎被一种隐隐的隔阂取代。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皮鞋,忽然觉得太过锃亮,仿佛自己站在这个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刚走进院子,我就听到母亲低声喊我:“小伟,过来。”她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盘香烛,脸上挂着疲惫的神色。
“妈,家里还好吧?”我问了一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母亲点点头:“都还好,只是你大伯走得急,村里的人来来往往多,你二叔操持得也累。”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扭头一看,是几个堂哥堂姐回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和二叔热火朝天地聊起来,隐约能听见一些关于丧葬费用的讨论。
“这回开销不小啊,大哥这一走,村里风俗可不能马虎。”堂哥叹了口气,“二叔,咱是不是该商量商量,看看谁出多少?”
二叔抬手抹了把汗,点点头说:“对,咱一会儿开个会,把几个兄弟都叫过来,商量商量。”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哎,二叔,这可是大伯的丧事,按道理大哥家该多出些吧?再说小伟不是混得好嘛,怎么也得尽个力啊!”
我抬头一看,是村里的老刘,向来爱在各种场合插嘴。他这话一出,屋里几个人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我身上,,带着探究。我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却没有立刻接话。
堂姐倒是赶紧出来打圆场:“刘叔,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这办丧事是全家人的事,谁也不能推卸责任。”
老刘撇了撇嘴:“我就随便说说。”说完,他捧着茶碗去了另一边。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跟她进屋。我随着她走进大伯的灵堂,看到一片白幡,气氛肃穆。大伯的照片放在正中,熟悉的脸庞让我鼻头一酸。我记得小时候,大伯总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分给我和堂哥堂弟,那笑容朴实又温暖。
母亲低声说:“大伯生前一直挂念你,总说你是家里的骄傲。”
我点了点头,心里复杂极了。父亲的叮嘱又浮现在脑海里,我忽然明白,他让我“低调”的用意了。村里人虽嘴上没说,但心里对我和家里的变化一定有不少想法,而这丧事又成了一个容易引发矛盾的节点。
正想着,门外传来二叔的声音:“小伟,你出来一下,咱们商量点事。”
走出灵堂,我发现堂哥堂姐,还有几个远房叔伯都围坐在院子里,大家面前的木桌上放着几份账单。二叔朝我招招手:“来来,咱们把这个丧事的钱好好分配一下。”
二叔开口先是把丧事的费用细细讲了一遍,从棺材到纸扎,再到招待的烟酒茶饭,每一项都记得。他最后总结道:“总共加起来是七千八百块,咱们兄弟几家分摊吧。”
堂哥点点头,接过话:“二叔说得对,大伯的事不能委屈了人,我们几个侄子每家出点,我先表个态,出一千五。”
他的话一出,其他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堂姐皱眉:“一千五?这也太多了吧!我家孩子刚上学,哪儿来这么多钱?”
二叔摆摆手:“都别急,听听大家的意思。”
一个远房叔叔叹了口气:“我是真拿不出那么多。再说了,这丧事最讲究的还是你们亲侄子侄女,我这种远房亲戚,就尽尽心意吧。”
我静静地听着,看着几个人各抒己见。说到底,这笔费用谁多出、谁少出,背后藏着的其实是身份和关系的权衡。
忽然,堂哥把目光投向我:“小伟,你怎么想?”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集中到我身上,我心里顿时有些发紧。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丧葬费的问题,更是一种隐形的较量:家里搬到城里了,我在村里人眼中自然成了“有钱人”,此时若是出少了,难免让人议论,出多了,又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笑了笑,缓缓开口:“大伯是我们长辈,这事大家尽力就好,不能让二叔一个人累着。这样吧,我出两千,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片安静。堂哥笑着点点头:“行,小伟有心了,那我也加点吧,一千八。”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二叔长长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大伙儿都能齐心协力,大伯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天渐渐暗下来,丧事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灵堂里的白蜡燃烧得幽幽发光。我站在门口,看着忙碌的亲人们,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母亲走过来,轻声对我说:“别想太多,咱们做的问心无愧就行。”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隐隐觉得,真正的考验恐怕还在后头。
夜色渐深,灵堂外的喧闹渐渐消散,只剩下几声虫鸣。二叔还在院子里忙碌,堂哥、堂姐各自回家准备第二天的事宜。母亲让我留下陪夜守灵,说这是村里的规矩,作为侄子,这是我的本分。
守夜的还有二叔和几个族里的长辈。他们在灵堂旁的木桌边坐下,泡了一壶茶,点了几支烟,开始絮絮叨叨地聊起家长里短。二叔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叹了一口气:“哎,这几年村里人情越来越淡了。以前这种事,谁家没钱,左邻右舍都会帮衬些。现在,开口要点帮忙,都能推三阻四。”
旁边的大舅舅接过话头:“这不是穷嘛。现在种地不挣钱,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剩些老人和孩子,谁兜里有宽余钱?”
“话是这么说,但总不能只靠咱们几个人撑着吧?”二叔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满,“今天我忙前忙后,跑了这么多亲戚家,有几个是真出力的?有的家连点香火钱都不舍得出!”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抱怨,一边往灵堂里的蜡烛添了些油。二叔的语气让我不太舒服,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作为大伯的侄子,我知道他压力大,心里有火气,也只能发发牢骚。
正想着,大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一看,是村里的支书王叔。他手里拎着一个编织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二哥,忙着呢?”
“哎哟,王支书,怎么有空来了?”二叔一见他,赶忙站起来,“快坐快坐!”
王叔摆摆手,把袋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一整箱白酒。他笑着说:“给大哥送点酒来,这种场合少不了。咱村里人讲究这个,得体面些。”
二叔赶紧道谢:“你这也太客气了!不过这酒可得算在账上,回头我们兄弟几个分摊,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嗨,都是村里人,别这么见外。”王叔说完,转头看向我,“小伟,这次回来呆几天啊?”
“等丧事办完就回去,城里还有不少事忙。”我回道,语气尽量平和。
王叔点点头:“小伟啊,你也不容易,出去打拼不比在家里轻松。不过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咱们村里人都挺羡慕的,你得常回来看看。”
我连忙附和:“一定的,毕竟家里还有爸妈,他们老是念叨让我多回来陪陪。”
他笑了笑,眼神里却透出几分探究:“不过啊,这人走得高了,根扎得还得稳,不然乡亲们心里有疙瘩,不好。”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我听了也只好,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王叔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说还有别的事要忙。二叔送他到门口,回来后叹了口气:“你看,王支书这人是好,但话里话外透着什么意思,咱们心里也清楚。他这是敲打咱呢,小伟啊,你以后做事还得多注意些,别让人抓住话柄。”
“二叔,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您直接说。”我语气诚恳。
二叔摆摆手:“倒没什么大错,就是这几年,你们家搬去城里了,和村里人走得远了。咱这乡里乡亲的,最讲究个情分,你明白吧?”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事情比表面复杂得多。村里人看似纯朴,但在利益和面子上却丝毫不含糊。
接下来的几天,丧事按部就班地进行。按照村里的规矩,孝子贤孙要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迎接吊唁的。我虽然不是直系晚辈,但作为家里搬出去的“能人”,理所当然成了被众人关注的对象。
一天午后,村里来了几位年长的邻居,其中一个大嗓门的老太太笑着说道:“哎呀,小伟这几年可真是出息了!你瞧瞧这车,这穿得体体面面,怕是赚大钱了吧?”
旁边一个秃顶的也跟着附和:“是啊,咱村里就属你家混得好了!小伟啊,什么时候也带咱出去见见世面?”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无奈。母亲看出我的尴尬,赶紧上前打圆场:“老嫂子,这不还乡里乡亲的吗?谁也离不开谁。再说了,小伟也就普通上班族,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老太太笑得更响了:“哎,嫂子,别谦虚。咱村里人哪像你们,能搬到城里去。现在你家出了小伟这么个能耐人,谁不羡慕!”
母亲笑笑不说话,父亲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知道他一向,此刻也只能沉默。
晚上回家,母亲忍不住拉着我说:“村里人话里话外全是酸气。以后咱们回来,还是低调些好,别让人抓住话头。”
我苦笑了一下:“妈,这些话我能理解。可我回家一趟,总不能躲着人吧?”
母亲叹了口气:“不躲也不行,但凡显出一点比别人强的意思,别人心里就不好受。咱们乡下人就是这样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这次丧事是一个开端,未来和村里的关系还会有更多挑战。
丧礼那天,天蒙蒙亮,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村里按照传统,请了几个吹鼓手,笛声呜咽,锣鼓低沉。男人们忙着抬棺,妇女们在灶房准备祭祀用的饭菜,几个孩子绕着灵堂嬉笑打闹,被长辈呵斥着赶去一旁。
堂哥站在灵堂门口,喊着抬棺的人:“力气大的来点儿啊!别掉链子!”
我看着二叔忙着安排村里的人站好队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张大哥,你站前面,赵二叔,您别往后躲,按长幼排队!”
有人嘟囔了一句:“不就一个送老嘛,弄得跟摆排场似的。”
二叔听见了,脸色微微一沉,却没有接话,只是对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按计划来。我站在一旁,看着每个人脸上或悲或喜的表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走出村子的土路,沿着田埂绕过几块地,最终停在了大伯的墓地前。按照习俗,几位男性亲戚要下坑埋土,我和堂哥、堂弟自然而然被拉进了队伍。二叔把铁锹递给我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伟,乡里规矩,富也好,穷也罢,该做的事不能少。”
我接过铁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铲下一块土,洒在了棺材上。村里的老人们念着悼词,妇女们,整个场面庄严而又嘈杂。我低着头埋土,耳边只听到哭声和泥土落下的闷响。
仪式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二叔一边招呼大家回院子吃饭,一边偷偷擦了把眼角的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算是给你大伯尽了最后的孝心,他在地下看见,也会欣慰的。”
回到院子,几张临时搭起的桌子已经摆满了菜,村里人三五成群地围着吃饭喝酒,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二叔坐在主桌上,端起一杯酒,朝四周扬了扬:“各位乡亲,今天多谢大家帮忙,这杯酒,我敬大家!”
,村里的老刘又凑了过来,端着酒杯挤到我旁边:“小伟,回来一次不容易,咱们也喝一杯。”
我笑了笑,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他仰头,放下酒杯后:“小伟啊,你在城里过得好,可别忘了咱村里的亲戚朋友啊。有空多回来看看,也带点好路子,让乡亲们也沾沾光。”
旁边几个村民听了,也跟着点头:“是啊,村里的孩子出去打工,能像你这样出息的可不多。咱们村里,真该以你为榜样!”
我端着酒杯,笑容却有些僵硬:“大家过奖了,我也就普通上班,没什么了不起的。”
“嘿嘿,谦虚了吧?”老刘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更大了些,“你看你家那车,那穿得一身光鲜,说普通,谁信呐?”
二叔听见了,连忙插话:“好了好了,今天是大伯的丧事,咱就不扯这些了,来,吃菜,喝酒!”
老刘不情愿地闭了嘴,转身去敬其他人了。我看着二叔递过来的眼神,心里一阵感激。他大概知道,我并不喜欢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饭局散去后,我站在院子里,望着村子远处的山头,夕阳的余晖洒在田野上,染得金黄。我忽然觉得,这个地方虽然让我倍感压力,却又是那样熟悉,无法割舍。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轻声对我说:“小伟,晚上别走了,等明天早上再回去吧。路上不安全。”
我点点头,答应了她。父亲却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小伟,这次回来,村里人对咱家的话,你听进去了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听进去了。”
父亲叹了口气:“其实你妈也说得对,咱家是从这里出去的,情分上不能断,但也别让人看了太多的底。乡下人,不比城里人,话糙但理不少。以后回来,真得低调些。”
我默默点了点头,父亲又说:“还有村里的几个叔伯,家里确实困难。以后有机会,你帮一把,也算尽孝道。”
第二天清晨,我离开村子时,母亲站在院门口,远远看着我。她的眼神复杂,既有不舍,也带着几分期望。我坐在车里,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村庄,心里想着父亲昨晚的话,又复杂。
回到城里,生活恢复了正常,但村里的却深深刻在心里。我渐渐明白,不管走得多远,老家始终是一个让我牵挂、让我回望的地方,而这份牵挂,不仅是土地上的根,也是血缘中的情。